有一种寻常植物,古人常借它抒怀:“悟此长太息,我生如飞蓬”。“单身野霜上,疲马飞蓬中。”“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这分别是苏轼、李贺、李白胸怀的飞蓬。
在古诗中出现的“飞蓬”总是与流离、辗转、白头、愁病等语境放在一起。低矮的卑贱的四处乱飞四处粘附的,我一直觉得飞蓬是这个样子。可是,当我知道飞蓬是身边那种常见蓝色小花时,我惊呆了——这么灵秀的小花却被古诗赋予了那么沧桑的性格!
你一定见过飞蓬,只是不知道那是飞蓬而已。春末夏初,田野里小路旁,甚至学校操场的草坪,都会出现大片大片的飞蓬。它们用高挑的身子顶起一朵小蓝花,像贵妇人戴上最别致的礼帽。那时我就爱死它,我曾经写诗说:如果有来生,就做一朵野花吧,顶着蓝色礼帽微笑的那种……我曾在夏天的操场上看人采摘它,不一会儿,她的手上就采出大大的一捧。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少妇,白净手背细长的手指,悉心地轻握一捧欢悦的蓝色。
现在,我知道飞蓬了,飞蓬没有诗人心事里的那般糟糕,飞蓬甚至是明丽沉静的腼腆的随遇而安的。一首诗让人知道了飞蓬却又误解了飞蓬,我不知道这是飞蓬的幸还是不幸。但毕竟,我知道了飞蓬的学名,我知道它不是一朵无名野花,它在植物家谱中有自己的一席——所有的无名植物都该有自己的一席,就像天上的星星都有自己的轨道一样。只是,我们无知,常常空有一颗爱花爱草之心,却叫不出它们或质朴或惊艳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