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福尔摩斯在哪里
我张嘴想反驳,福尔摩斯继续说道:“我们已经触及一个很深很深的内幕,老朋友。这是一个极其不同寻常的案子,如果不敢冒险,就不可能弄清真相。在这里等我一小时。我建议你给自己来点这家酒馆能够提供的享受。如果一小时后我没有出现,你必须来找我,但千万要谨慎行事。如果听见枪声,立刻过来。”“听你的吩咐,福尔摩斯。”
我注视着他穿过马路,立刻就被浓雾和黑暗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心里充满了深深的担忧。他出现在马路对面,站在门口红灯笼的灯光下。我听见远处的钟声敲响了十一下。第一下钟声还没有消失,福尔摩斯就不见了。
就在午夜差十分的时候,寂静的夜晚突然被两声枪响打破,几乎紧接着,传来了尖利刺耳的警笛声,以及人们惊惶的叫喊声。我立刻冲出门,来到外面的街上,我为自己感到生气和恼火,我竟然被福尔摩斯说服,同意了这样危险的计划。我丝毫没有怀疑是他自己开的枪。然而,他开枪是给我发信号呢,还是深陷某种危险,不得不开枪自卫?雾已经散去一些,我奔到马路对面,跳上克里尔馆的台阶。我转动门把手。门没有锁。我从口袋里拔出手枪,冲了进去。
扑鼻而来的是干涩、呛人的鸦片味儿,我立刻感到眼睛刺疼,脑袋剧烈作痛,我简直不愿意呼吸,生怕落入毒品的魔沼。我站在一个昏暗、潮湿的房间里。印花的地毯,红色的纸灯罩,墙上的丝绸挂帘。但是汉德森本人却不见踪影。四个男人四仰八叉地躺在铺位上,旁边的矮几上放着漆器托盘和鸦片烟灯。其中三个男人神志不清,如同僵尸一般。最后一个用手托着下巴,一双失神的眼睛紧盯着我。还有一个铺位是空的。
一个男人朝我冲来,我知道这肯定是克里尔本人。他头顶全秃,皮肤像纸一样白,紧紧地绷在骨头上,再加上那双深陷的黑眼睛,看上去不像活人的脑袋,更像死人的骷髅。我看出他想说话,想盘问我,但看见我拿着手枪,赶紧退后了一步。
“他在哪儿?”我问。“谁?”“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我的目光掠过他,投向房间尽头一扇敞开的门,以及门外被一盏汽灯照亮的走廊。我没有理睬克里尔,奋力冲了过去,我急于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免得烟雾把我熏倒。躺在铺位上的一个可怜虫大声喊我,乞求地伸出一只手,我没有理他。走廊尽头还有一扇门,由于福尔摩斯不可能从前门离开,他肯定是上这儿来了。我用力把门推开,感到冷空气扑面而来。这里是房子的后面。我又听见叫喊声、马车的嗒嗒声和刺耳的警笛声。我已经知道中了圈套,一切都出了差错,但是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福尔摩斯在哪里?他受伤了吗?
我跑过一条狭窄的街道,穿过一道门洞,拐过一个弯,冲进一个院子。这里已经聚集了一小群人。这样的半夜三更,他们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呢?我看见一个穿晨衣的男人,一个警察,还有另外两个人,都盯着呈现在他们眼前的那幅画面,谁也不敢上前处理。我一把推开他们。当时看见的那一幕我永远不会忘记。
那里有两个人。一个年轻的姑娘,我一眼就认了出来。她就是萨利·迪克森,罗斯的姐姐,曾在钉袋酒馆打工。她中了两枪,分别在胸口和脑袋上。她躺在鹅卵石地面上的一摊液体中,黑夜中那摊液体黑糊糊的,但我知道是血。我还知道躺在她前面的那个男人是谁,他昏迷不醒,一只手往前伸出,手里仍然握着射杀萨利的那把手枪。这个人是福尔摩斯。
一位警官来了。我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他很年轻,显得有些紧张。他首先确认那个姑娘已经死亡,然后把注意力转向我的朋友。福尔摩斯的模样惨不忍睹。他的脸色像纸一样苍白,眼睛虽然睁着,却似乎什么也看不清……他显然没有认出我来。周围聚集的人群只能更加添乱,我又一次纳闷这些人是谁,怎么会在半夜三更聚在这里。有两个女人,跟运河边与我们擦身而过的那个可怕的丑老太婆十分相似。还有两个水手互相靠着,嘴里喷着酒味儿。一个黑人瞪着一双失神的眼睛,刚才我在“玫瑰和王冠”里的两个马耳他酒友站在他身旁。甚至还出现了几个孩子,光着脚,破衣烂衫,他们观看着这幕景象,似乎这是专门为他们而上演的活报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