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加州鸥》描述的是因母亲病情再度恶化,作者逃向大盐湖向加州鸥寻求心理援助的经历。在历史上,大盐湖湖畔的加州鸥曾解救过摩门教徒。19世纪40年代,作者的祖先在杨百翰的带领下,来到大盐湖流域。这些由天国之梦驱使着的摩门教徒,在西部大盆地的沙漠发现了他们的死海和约旦河,因为在这片与世隔绝、沙砾遍地、荒无人烟的土地上,他们可以免受迫害,任意组建摩门社区,求得宗教自由。1848年,当盐湖流域的摩门教徒开拓的土地丰收在望时,成群的蟋蟀侵入麦田,人力已无法抵御这场天灾。出乎意料的是,加州鸥遮天蔽日,从天而降,清除了蟋蟀,保住了庄稼。从此,加州鸥成为一种传说并被命名为犹他州的州鸟。此时,当作者在湖畔观望加州鸥时,却发现了此鸟的另一特点:为免遭捕食动物和人类的侵扰,加州鸥选择了偏僻荒凉、食物紧缺的大盐湖中的岛屿作繁殖地,但为了觅食,它们每天从繁殖地到熊河候鸟保护区要往返飞行50至100英里。此举的动机颇像摩门教徒。祖先的故事及加州鸥的传奇给予威廉斯面对现实的勇气和力量。当灾难和压力来临时,她要像加州鸥那样提高自身的适应能力,让心灵插上翅膀。
第10章《雪鹀》将自然的风景与心灵的风景巧妙地融为一体。威廉斯母女两人来到了封冻着的大盐湖湖畔。那片冰天雪地令母亲想起了托尔斯泰的短篇小说《上天有眼,暂时不言》。小说的主人公被诬陷为杀人犯,在西伯利亚犯人集中营度过了余生。母亲让女儿看看这部小说,并解释道:“我们每个人都得面对我们自己的西伯利亚。……我们必须与自身内心的孤独无助和平共处。没人能解救我们。我的癌症就是我的西伯利亚。”此时,突然有两只像燕雀大小的白鸟飞入她们的视线,在融化的雪地边上觅食。当确信眼前的鸟就是繁殖地在北极冻原地带的雪鹀时,母亲在沉思中问女儿:“特丽,你说托尔斯泰是否也知道这些鸟呢?”母亲的思维是跳跃性的。作者的想象力亦极为丰富。在第15章《小天鹅》中,威廉斯在盐湖湖畔耗时许久,精心装饰了一只被洪水淹死的白天鹅,可以说,那是她在为即将逝去的母亲准备葬礼。然后她躺在它的身旁,想象着这只白色的大鸟展翅飞翔的情景:“我想象它们飞向南方时在秋天晴朗的夜空所看到的璀璨的星光。我想象着它们在飞过一轮明月时的身影。我想象着湖光潋滟的大盐湖像母亲般地呼唤着天上的天鹅,而突如其来的风暴使得它们生离死别,造成千古遗恨。”在暮色中,她终于离开了那只天鹅,因为“它像耶稣遇难的十字架,留在沙滩上。我不忍回头”。
第30章《天堂鸟》描述的是作者母亲去世后的情景。威廉斯从自然界又找回了母亲的身影。在处理遗物时,她留意到放在柜台上的母亲的梳子。拉出那一团黑色的短发,不由得使她想起了外面的鸟。母亲生前曾提到死后想变成一个鸟巢。她成全了母亲的遗愿:“我轻轻地推开玻璃门,走过雪地,将母亲的那团头发铺在白杨树的枝头——
为了鸟儿——
为了它们的小巢——
当春天来临时。”
《心灵的慰藉》之所以被誉为美国自然文学的“经典之作”,不仅是由于其动人的故事、独特的文体,而且还有它那动人心扉的语言。
她写大盐湖:“太阳在安蒂洛普岛后面落下。大盐湖是盆地上的一面镜子。当绚丽多彩的光投向一座座小山丘时,你便在这片乡土上有了水的感觉。”冬日的大盐湖则是另一番景色:“大盐湖的东岸冻结了。依我看,它在渐渐地与世隔绝,满目荒凉。雾低垂,天地几近相连。几只渡鸦,几只孤鹰,还有那无情的狂风。”然而,春天令大盐湖生机勃勃:“今天早晨,春天来临了。那是一幅明丽如星的鸭群图:尖尾鸭、绿头鸭、赤颈鸭和短颈鸭纷纷由南方及西南方飞来。空中充满了野性的呼唤,处处回荡着鸟类的方言。苍天之上皆是飞舞着的翅膀。”
她写在大盐湖过冬的候鸟:“12只白头海雕直立于大盐湖封冻的湖面上,像是戴着白头罩的修士。从11月至来年3月,它们成为犹他州北部的一道风景。”她称环颈鸻是盐碱滩上的书法家,“它们的踪迹是飞舞的草书、神秘的讯息,让细心的观鸟者追随它们的变化莫测的行踪。时至今日,它们的叫声仍是荒漠中唯一的语言”。
她写盐湖畔的沙漠:“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沙漠竟然使我们转变成它的信徒。我信奉行走于一片有着幻影的风景,因为因此你学会了谦卑。我信奉生活在缺水的土地,因为因此生命聚集在一起。……在无处藏身的地方,我们找到了自我。”在攀登犹他州东南部的峡谷时,威廉斯失足滚下悬崖,虽保住了性命,但却在额头留下了伤疤。对此,她的描述形象逼真:“我已经被沙漠刻上了印记。那道伤疤如同一条红色的泥河从我眉心上端蜿蜒曲折,缓缓流下。那是地图上的一处自然的风貌。我看到了大地与自己的息息相关。”
她写母女之间的亲情:“失去了母亲,你就永远不再拥有做孩子的奢侈。”她从自然中寻求永久的母爱:“母亲身上那些令我崇尚、敬佩及吸取的东西都是大地中固有的东西。只需将手放在山脉那黑色的腐殖土上或沙漠那无养分的沙粒上,我就能唤回母亲的灵魂。她的爱心,她的温暖,她的呼吸甚至她搂着我的双臂——就是浪花、微风、阳光和湖水。”
当然,威廉斯丰富的想象力及女性细腻的情感使得她的词语如同一片片彩云从天际飘过:“一道隐隐约约的绿色显露在地平线上。那是灯芯草,一方供鸟类活动的缓缓流动、随风摇曳的舞台。”“今晚,群山宛若紫色的薰衣草,被轻风吹起一道道蓝色的皱褶。”
威廉斯的文字令人回味无穷,同时又给我们以希望:“当艾米莉·狄金森(Emily Dickinson,1830—1886)写道:‘希望是只鸟儿,栖在心灵的枝头’时,她是在像鸟类那样提醒我们,要放飞我们心中的希望,并梦想成真。”
可以从多种角度来阅读《心灵的慰藉》
人们还可以从多种角度来阅读《心灵的慰藉》。它是自然文学(nature writing)的经典之作,以散文的形式生动地描述了人与自然之间的密切关系,使我们从中反思现代文明,融入一个比人类更为博大久远的自然世界;它包含着生态心理学(ecopsychology)的内容,描述大自然怎样为人类的身心抚慰痛苦、医治创伤;它显示出生态女权主义(ecofiminism)的特点。威廉斯笔下那些大自然的形态皆是女性的象征。她认为,人类对自然的摧毁如同女性所受到的不公正的对待。它又是一部弘扬传统道德,包容多元文化的书,提醒我们在现代科技发达的今日,家庭、道德以及使人健康的多种文化依然是社会的支柱。
威廉斯现为犹他州自然史博物馆的驻馆博物学家及犹他大学兼职教授。曾获美国雷切尔·卡森(Rachel Carson)荣誉奖、华莱士·斯蒂格(Wallace Stegner)文学奖以及美国联邦国家野生动物保护特殊成就奖,是美国自然文学、生态批评及环境保护等领域颇具影响力的人物。她特殊的经历及丰富的想象力使她的作品跳跃性很大。在本书中她多次提到“海市蜃楼”或“幻觉”。因此,她的思想火花有时令人难以捕捉。这也就为翻译甚至阅读她的这部作品增添了难度。然而,她描述的大地与家庭的故事,是我们每个人都在经历的故事。我们毕竟还是能够追随作者的情感一路感悟下去的。或许,我们还会在威廉斯的感召下,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心灵的慰藉”,如她所述:“那些我们熟悉并时常回顾的风景成为抚慰我们心灵的地方。那些地方之所以令我们心驰神往,是因为它们所讲述的故事,它们所拥有的记忆或仅仅是由于风景的美丽,而不停地召唤我们频频回返。”
摘自《心灵的慰藉》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2年底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