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近年曾和哲学家李泽厚做过两本对话,谈中西哲学思想差异,所以对中国文化的特点又有了新思考。李先生觉得,西方人的心理往往是纵向的,个人直接与上帝交往,而与人的交往相对较少;中国人的心理是横向的,人际交往广泛,七大姑八大姨,缠绕交织,所以特别注重日常生活。他称中国哲学为“情本体”,即哲学中充满人之常情。看这戏时,我时时想到他的话。
戏中写一个嫁到浦东的新娘子,丈夫因父母早亡由哥哥从小带大,哥哥憨厚勤劳,至今未婚。但土地动迁后,农民住进了新房,土地没有了,作为养鸭能手的哥哥也无鸭可养了,大家手里有钱,平时有时间,却无事可做。于是,麻将成风,赌博现象也严重起来,哥哥很快陷于麻将阵不能自拔,家中存款锐减,大学毕业的弟弟因感念哥哥养育之恩不好开口劝说,新媳妇更是左右为难。编剧乔谷凡就在这一充满现实感的困境中,让新娘子担起扭转乾坤的责任,哪怕遭邻里乡亲误解,她也要把濒危的家挽救出来!她不愿被动应对,而是主动迎向矛盾,这让我们看到了当代社会一代新人的形象,阳光而又智慧。
青年演员邢娜演的新娘子,在舞台上光彩照人。但我想,她如能再多些“弱者”的苦恼,将会更显可爱。另一青年演员张华演哥哥,性格单纯老实,是典型的农民形象。他们唱演俱佳,音乐上和戏曲表演上多有特色。剧中有几场戏让人印象颇深:哥哥、爷叔等一群人在院子里没头苍蝇一般地寻找丢失的麻将牌的场面,既滑稽又有歌舞节奏,讽刺兼夸张,效果奇好;另一场,哥哥输大了,又羞又恨离家出走,在鸭棚打工,巧遇心仪的女孩,两人吃圆子的戏,也是载歌载舞,煞是好看。这些戏剧场面的设计和表演突出了戏曲性,摆脱了戏曲现代戏常常不免“话剧加唱”的尴尬,找到了自己的本色。我从这戏里,看到了当代社会新的生活困境,也看到了新的人物和新的努力,看到了中国式的“情本体”,也看到了中国戏曲特有的美。这对很少看戏的我来说,是一次难得的享受。
据说现在戏曲观众少,排一台大戏演不了几场。但我在演出结束后,分明听到了观众的“埋怨”声。两个苏北口音的中年人悄悄嘀咕:“太短太短,才两个小时不到。演上两个半小时,这才过瘾!”既然嫌短,说明爱看。观众其实还是有的,如何让好戏走进需要的观众中去,这才是今天的难题吧。 刘绪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