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 王震坤

　　窗前一盆金佛手，案头一盒老香黄，都是朋友送的秋情，可品可赏。金佛手是金华产的观赏盆景，芸香科柑橘属植物枸橼的变种，皮色若橘呈金黄色，果实似柑却分裂如指，或微拳，或伸张，或手中套手若观音之千手，或拳指相抱若打躬作揖。室中一盆金手指点缀，其情温暖，其气芬芳。老香黄乃枸橼原种果实香橼的十五年陈九制丹，几粒在口，舒气醒脑，回味隽永绵长。同科不同形的植物若一母所产的双生子，有同根同源的辛温性味，以及芳香理气、健胃止呕、化痰止咳的药理功效。连它们的名字也有着同样温柔敦厚的气韵。

　　知道这种植物很早，十二三岁读《红楼梦》似懂非懂，就记住了里面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其中就有反复提到的佛手以及香橼。贾元春的判词上画有一张弓，弓上挂一香橼，当时马上查字典，字典上说是一种柑橘类的植物果实，有香味，可入药，味酸涩苦。贾母屋里油蜡冻的佛手是件黄灿灿的玉质古董，本以为是仿如来观音的佛手，可后来读到巧姐怀抱大柚子最后换下板儿手里的佛手，这佛手是什么呢？若也是仿菩萨的佛手，为何板儿从探春那里要来时探春要特别嘱咐，不能吃拿着玩呢？至少也应该是看上去可以吃的东西。再赶紧查字典，发现居然也是跟柚子、香橼同属的植物果实。后来见红学家兜兜转转证明这些个佛手对应的是元春判词所画的香橼，香橼就是佛手，佛手就是香橼，便一直留心想见一见这两样东西。几年前，新民周刊的老笔杆子胡展奋外出采访，带回几只佛手分赠朋友，我有幸得到一只，才终于晓得了它的尊容。那只黄澄澄的大佛手在书架上摆了很久，直到每根“手指”腐烂，问展奋：摆坏了怎么办？答：没有怎么办，就扔掉了呀。前年秋天，雕刻家忠明先生也送我一盆微型的观赏佛手，供在案头，于浏览网页和码字作文的时候，时不时闻到几缕清香，庸常的日子仿佛也因此而变得雅致起来。然而是草木终有荣枯，三月一过，佛手枯萎，问忠明：枯了怎么办？也答：扔掉，这嫁接的盆景是再长不出来的。

　　问题是将一只若烧糊的鸡爪子一样的东西扔进垃圾桶肯定是没有任何负担的，但是想到它原有的名字叫佛手，就不那么坦然了。以至于去年，鑫渠兄再送一大簇盆栽佛手时，我脱口而出：这东西到底可不可以吃啊？鑫渠侧目：这么好看的东西哪能吃呢？人家都是摆在家里观赏的。他一定把我当作可以将鹦鹉画眉炖来吃的饕餮吧。

　　我不管，我实在不想让曾经这样明丽的佛手变成烂鸡爪。在佛手摆到香尽之前，我不给它浇水，任它自行变干，然后一一剪下，照着网上有同好的网友指引，将其晒干，切片。据说这佛手泡茶或煎汤服用，可以尽药理，但一是自己并不喜欢花果茶，二是怕拂了朋友的情谊，最后转赠喜好花果茶的朋友，算给了这些果实最好的出路。而朋友回赠一盒老香黄丹——潮汕产的，用陈皮、香橼（也叫广东佛手，大都长成拳掌形）久制十五年以上。朋友说这东西不容易得，是台湾的一位朋友送她的，“大概只是如盐津枣一样的东西吧。”

　　回家打开老香黄的盒盖，便闻到一股香气。啜食几粒，口舌生津。这么好的久制老香黄也就舍不得随意享用了。我有晕车的毛病，舟车劳顿头晕心烦之际，拿它解郁顺气，真是再好不过的东西。朋友与我，可谓投之以佛手，报之以香橼。

　　不过这样的关系是不可以用来解《红楼梦》中人的命运结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