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午后,去探望离休在家的老科长。他还是老样子,一身干净笔挺的制服,只是挽起了袖口,手上还沾着一些泥土。我问他忙什么,他说在种花。
走进阳台,眼前的花草比我一月前来时又多了一些。海棠、月季、杜鹃和瓜叶菊正灿烂绽放,仿佛是在欢迎着我。地上的瓦盆里还有半盆湿润的泥土和一株已暴出嫩叶尚待装盆的剑兰。
我倚着阳台门框看着老科长认真地给剑兰换盆添土。随后他端起添好土的剑兰放到靠窗的桌上对我说:“新配的土,两年内不用再换。已长出新叶,你拿去吧。”语气依旧那么诚恳,也依然带着命令的味道,可我却心生犹豫。我深知老科长钟爱兰花,而这盆兰陪伴他已有三四年了。我若贸然收下,岂不是拿去了他的爱物?况且,以前他送我的一盆开着花的剑兰没多时就枯死了,怎么好意思再拿呢。但这样的犹豫并未阻止我对这盆剑兰的渴望,便弱弱地说:“上次送我的没几天就死了。我怕养不好,死了可惜。”
“怎么会呢?摸透它的习性不就行了!”他凝视着我,深邃的眼神分明是不容我解释。于是我连忙端起翠绿盎然的剑兰放到客厅的门口,生怕走时忘了它。
这次来看老科长主要是为他理发的。离休前,每月都要让我给他理次发,别人不行。我正剪着他那苍劲浓密的银发,不禁想起初识兰花的往事……
那是1986年的早春,师傅带我到浙江青田执行任务。我们要找的证人老张是个种植花木的农民,谈话就在他家摆满花草的院子里。我们办完公事趁等车的空隙观赏院子里的花木。我见几盆叶片青翠细长,开着几朵黄绿色花瓣的花十分素雅耐看,但不知其名。请教师傅才知是剑兰。旁边的老张还欣悦地说:“这都是野生的剑兰,几天前温州的一位客人一下子就买走了十几盆。他还说城里人很喜欢这种兰花,让我多培养些……”话没说完,接我们的摩托车已到院门口。这时,老张随手提起两盆叶绿花嫩的兰花分别装入特制的纸盒里说要送给我们。尽管我师傅以路途遥远携带不便为由再三推辞,但朴实的老张执意要让我们收下。面对老张的诚意,师傅强行塞上五十元钱后才不得不收下兰花。
两天后,我们回到单位就把兰花放在了办公室的窗台上。一天中午,老科长端详着兰花冷不丁地问我师傅这兰花哪儿来的。不料,听了师傅的一番介绍后,老科长板起面孔说:“这事对吗?他是当事人,就算付了钱,别人也会对我们存有占便宜之嫌。一旦有群众反映我们和当事人有买卖关系,还说得清吗?岂不影响办案吗?”事后,听说师傅还写了检查,受到了严肃批评。
令我印象至深的是几天后,老科长请我和师傅到他家吃饺子。席间,还兴奋地让我们欣赏他种的花草,并小心翼翼地搬出两盆散发着缕缕幽香的剑兰说是亲手培养的,让我们带回去。我边吃着味道鲜美的饺子,边想着老科长为何要偏偏送我们兰花呢?正琢磨着,老科长放下筷子微笑着说:“剑兰看似像草,可她与梅、竹、菊一样是个操守品德洁身自好的君子呀!”老科长这么一说,我豁然明白了他送我们兰花的用意。
前不久,几位朋友举办赏兰活动,我欣然献出老科长送我的兰花。几盆不同品种和风格的兰花摆在一起如同君子相聚,面对飘逸挺秀、清雅脱俗的兰花,画家朋友当即挥毫作画,落款为:“满幅皆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