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佩芬副馆长给我最初的印象,是在上海博物馆的展厅搬青铜器,一副身先士卒、很实干的样子。在文化单位,上了年纪的女性干体力活,劲头十足,使人难忘。
后来,因为请她看东西,有了接触。几乎每件器物,陈副馆长都能说出来龙去脉和要点所在,每次都像上了一堂课。能感觉到,先生对青铜器了如指掌。
先生曾说过,一辈子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研究青铜器。对此,会沉迷其中并得到极大的快乐。先生的付出已不囿于工作所需。这样的人生,是充实不惑的,有如大树,根扎得深。
在重现古代文明的拼图中,青铜器方面是比较好的,先生和马承源馆长是这一领域的佼佼者。他们是几十年的同事,亦师亦友。先生常把请她看的器物拿到隔壁,和马馆长一起讨论、印证,他们之间没有文人相轻、同行相忌的陋习。先生十分尊敬马馆长。对自己的老师蒋大沂先生,也追怀不已。先生的交谊有古人之风。
退下去后,陈副馆长每周一到馆,在五楼的办公室从事研究。相对于旁边的世界和过去的热闹,这里显得寂静,但先生做自己的事,乐在其中,有些《陋室铭》的意境。先生是一个是非爱憎比较分明的人,晚年的她,清癯淡定,当涉及不平之事时,尽管事不关己,仍会议论风生,呈现一种气势。
一次,发现先生还带着中饭,她解释,因为食堂饭菜对职工有些优惠,她退休了,不应该享受这种优惠。老一代学人的律己和耿介令人感叹。也许,正是这种精神,使他们能走得比别人远一些。
现在,先生因病故世,五楼那一端的走廊有些空荡。人的一生,遭遇何止成千上万人,但能留下印象的却不一定多。陈佩芬副馆长,正是给我留下印象的那一种人。我怀念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