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父亲刘飞在战争年代,历经了无数次残酷的战斗,六次负重伤,屡建战功。
1939年9月21日,我新四军“江抗”在江阴顾山与反共顽固派“忠义救国军”的遭遇战中,敌人已先我占领了山头制高点,战斗异常激烈。父亲带领部属强攻山头,在带头冲锋中,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左胸,当即鲜血从口鼻涌出。由于子弹头紧靠心脏,直到1984年10月父亲逝世,才将这颗镶在父亲体内45年,已经锈蚀斑斑的子弹头取出。1990年代初,母亲把这颗子弹头捐赠给将建成的苏州革命博物馆。在父亲去世的日子里,父亲的部下写了不少他们亲身经历的纪念文章,蒋游叔叔写的父亲化名为“老王”在上海治伤的文章就是其中的一篇。
那是1939年冬,负伤后的父亲伤势严重,伤口发炎化脓,药品奇缺,在陈毅亲自过问下,经上海地下党安排,由护士长张晨亲自陪伴,住进了四川路和九江路口的一所美国圣公会办的同仁医院。公开身份是张晨的远房亲戚,化名“老王”,受伤的原因是在种田时被流弹所伤。
当时日军进攻武汉,沿途烧杀扫射,一个农民被流弹打伤,是毫不奇怪的,更何况父亲还是张晨护士长的“亲戚”,所以,对他的伤因,没有人怀疑。经医生诊断,父亲胸部镶有一颗子弹头。因子弹头紧靠心脏,伤口感染,体质弱,需卧床治疗,待伤情恢复到一定程度,再确定是否手术。
所谓卧床治疗,就是患者的治疗、饮食、大小便等一切活动都必须在卧床条件下进行。父亲住院近三个月的时间里,再大的病痛他也乐观对待。当给他治疗时,他总是微笑着点头示意;当给他倒水送饭时,他总是微笑着说:“好!好!”当照料他大小便时,他仍是微笑着说:“我自己来”,“谢谢”。医院对卧床患者大小便的护理,是每天定时送大小便器,父亲很注意这方面的配合,尽量不给医务人员增加麻烦。每当咳嗽时,父亲始终遵守医嘱,用手按着胸部,轻轻咳嗽。创口疼痛加剧时,他用手按着胸部,轻轻喘息,从未哼过一声。当护士询问他是否胸痛时,他还是微笑着回答:“还好。”父亲清澈明亮的目光,流露着感激之情。他始终面带微笑,使护理过他的人有亲切、和善之感,加上说话简朴,面有皱纹,皮肤棕黑等等,病房的医务人员都相信他是一个典型的农民伤员。
父亲住院期间,除了医院里有地下党的同志暗中保护,上海地下党还经常安排一些同志分别前去探望,每次有人探望,虽然互不相识,父亲和来探望的同志都配合得很默契。他们机智、灵活,演绎得天衣无缝,让周围的人确信父亲是有亲友在上海的,不至于产生任何怀疑。一天下午,蒋游在病房值班,朱先骏来探望父亲后,悄悄地告诉蒋游说:“四床的伤员‘老王’是新四军里的一位领导人,是打日本鬼子负伤的,你要好好照料。”蒋游惊喜之余默默地点点头,心中既敬佩父亲的军人品格和工农本色,又为能亲自给抗日将领护理伤情而高兴。他暗暗地下决心,一定要保护、护理好这位抗日将领。
经过两个多月的治疗,父亲的伤口已愈合,子弹头被结缔组织包裹,因靠近心脏,做开胸取弹手术有危险,医生建议待弹头外移至浅表组织时,再取出。父亲不久就出院重返抗日前线。
1942年,当朱先骏同志(即朱萍)领着褚文禄(即褚杰)、蒋游参加新四军,父亲来到旅政治部驻江都县境的十八旅卫生部看望新同志时,他们才知道,曾在H病房第四床住过的农民伤员“老王”,原来就是刘飞同志——我们敬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