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的夏天,我还在上海市新闻出版局担任局长。那一年,上海书展的筹备过程中,上海文艺出版总社的同事们,出了一个好点子,想把易中天和于丹请到书展现场对谈,认为此举可以大大提升书展的影响力。易、于二人,因为先后在央视百家讲坛获得巨大的成功,正处于如日中天的时候。他们曾出席过各种文化活动。但是,在同一个讲坛上露面,非常稀罕。喜欢炒作的媒体朋友,在书展开始之前,就不怀好意地鼓吹,希望看见他们在一起“对掐”。
请名人的种种麻烦,不想多说。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易中天的多种书籍,是他的老朋友,易中天给面子,于丹也就应允了。等到好不容易把人请来,问题突然产生了。事前,关于对谈的形式,有几种设计。一种是有主持人的,另一种则是摆个场子,让他们坐下来自己开讲。贵客们到来后,联系他们的朋友,传来的信息,是希望有主持者。想想也有道理。书展现场,并非央视的演播厅,情况比较混乱,没个主持,让贵客们一切自理,似乎不礼貌。但是,我们这里原来设想的主持者人选,均因为种种理由,婉言谢绝了出场。有的理由充足,有的则说得比较含糊。我仔细一想,知道不可勉强。能充当他们主持人的,当然是有头有脸者,吃力难讨好的事情,谁愿意干呢?
是哪个人建议由我来救场,记不清了。倒不是谁想暗算我。毕竟,书展由我出面主持,这个重头戏也是我欣然同意的,看它遇到麻烦,我逃不了责任。何况,在开幕前,负责书展安全保卫的同志们又提出警告,预计易、于对谈的现场,人员火爆,安全问题不敢掉以轻心。想来想去,只有我自己硬着头皮顶上去。万一现场发生安全方面的事情,也便于见机行事,及时化解。
我在文化界行走多年,自信能应付得了主持这两位名人对谈的场面。我对易中天的印象,向来不错,感到他的学养深厚,颇有学者风范。于丹是第一次见面,她笑容可掬,言语则锋利带刺。我给自己明确定位,比报幕者多讲几句介绍性的话语而已,让灯光全部聚焦到两位贵宾的脸上。局里负责书展的同志们起初有歧义,认为局长报幕,太失身份。我笑笑,读者是冲他们来的,谁注意我啊?我要求,在讲坛正中,摆两张大沙发,供对讲者安坐。我不放座位,站在讲坛的侧面,或报幕,或打岔,或收场,由我自己视情形而动。
现场的情景,我至今记忆犹新。只能容纳两千来人的会场,挤进了三千多人,外面,还有人不顾纠察的阻拦,使劲往里面挤。一片嘈杂,连扩音设备也压不住人声鼎沸。我知道时间拖久了更难办,当同事们把两位贵宾引到讲坛的右侧,我立刻用极为洪亮的声音,宣布对讲开始,要求全场鼓掌,总算换得了短暂的共鸣,使易、于二人得以顺利登场。我把他们引到沙发前时,易中天显示了他幽默的一面,他邀请于丹坐到放着他的大照片的那侧,自己则坐到了于丹的脑袋下面。
等我声嘶力竭地介绍完两位客人,想让他们开讲的时候,台下突然变得更加混乱。因为挤进来的人多,没位子坐的就坐地板上。坐在靠近讲坛地板上的,被半米多高的讲坛挡住了视线,等易、于两人一落座,他们纷纷站立起来,为的是能看见演讲者的风采。于是,后面的人,一面责怪前方的人,同时自己也站立起来,三千多人的现场,顿时开了锅似的一阵喧哗吵闹,任何声音,全部淹没在毫无秩序的多声部合唱之中。
我紧张起来,这样下去,不但对谈无法进行,如果后面的人往前挤,后果极其严重。我一边示意四周维护安全的同事们全部出动,一边以主持者的身份,请求大家遵守会场纪律。这时候,我看见易中天从沙发上站立起来,同时对于丹做了个邀请的姿势。他们把话筒从架子上拔出,决定站立着给读者演讲。他们的这个举动,化解了现场的混乱,终于让前面的读者重新坐到地板上,后面的人,也一批批地落座了。
那次对谈的主题,是“我爱读书,我爱生活”。记得,在易、于两人的背后,写着“读书 历史 人生”六个大字。六七个年头过去了,两位说过多少精彩的话语,分明已经模糊。不过,易中天和于丹从沙发上站立起来的那种优雅,我一直印在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