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是我们向逝去的灵魂致意的月份。四月,紫丁香花在死寂的泥土中盛开。四月,王尔德在狱中给道格拉斯写信:尽管我不完满,不完美,从我这儿你仍然还可以得到许多。当初你向我求助,要学习生活的欢娱,艺术的欢愉。也许冥冥中安排了我来教你某种奇妙得多的东西,悲怆的意义,以及它的美好。
四月还读到最新的王尔德童话集《夜莺与玫瑰》,新版中除了广为人知的《快乐王子》、《石榴屋童话》还收录了王尔德的六篇散文诗。是至今我读过最好也最全的版本。
燕子又飞回到王子身边,他对王子说:“现在你瞎了,我会永远陪伴着你。”
“不,燕子,”可怜的王子说,“你必须去埃及。”
“我会永远陪伴着你。”燕子在王子的脚边睡下了。
小时候读到这里,觉得王尔德是骗子,这样凄惨悲伤的童话怎么会是写给小孩子看的。但现在我又觉得,这些童话或许正是写给小孩子的,起码他让年幼的我相信世上会有那种不问缘由、不求回报的陪伴与付出。
可惜我永远无法知道他当初落笔时是否相信真有那样高贵的人,以及那样盲目的真情。因为写下这些句子的王尔德,在他一生之中,这样的温柔陪伴与无条件的付出,从来是转瞬即逝。每个人都因为某个原因仰慕他,追随他,照顾他,然后又因为他的选择而感到失望,诋毁他、离弃他。
他也说:心,生来就是要碎的。
四月的雷丁监狱里,王尔德想象出狱之后与道格拉斯的重逢,六月的玫瑰确实开得如痴如狂,布鲁日碧绿的运河确实宁静流淌。可是他没有想过,那不勒斯的大海并没能洗尽他的创伤,等待他的只是流离失所的、众叛亲离的、贫病交加的两年时光。
所以他那句:我的面前铺陈着我的过往,看来心酸如一句谶语。在挫折之中回望自己的过去,为的是更好地走之后的路。但这回望就是他最后的姿态,除了和他一起衰老的旅馆壁纸,前面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在等他了。
那样沉寂漫长的序幕,那样技惊四座的登场,那样极致的演出,那样放纵的享乐,却有这样一个意外而又无可转圜的转折,以及一个如此暗淡的结尾。
生命若果真如王尔德所说:浅薄是最深的罪,凡事只要明白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