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清明”,上海评弹团举办了一场“纪念已故弹词名家张振华先生说书艺术”的专场,很有意义。
戏曲界有“千斤说白四两唱”之说,可见“说”在表演艺术中所占的地位。作为“说书先生”来讲,“说”的重要性就更加毋庸置疑了。现在得以流传下来的评弹作品(书),主要是靠“说”;真正要“说”好书,并不是一桩容易的事。
讲到“说”的流派,据我了解的评弹界前辈当中,周玉泉先生的“阴功”、杨斌奎先生的“静功”,以“俏皮”见长的姚荫梅、苏似荫,以“清脱”著称的蒋月泉、严雪亭,以“噱头”叫座的张鸿声、吴君玉,以“激情”服众的张鉴庭……还有就是以“火功”扬名书坛的张振华。
张振华师承前辈名家杨斌奎,一部《大红袍》深得三昧。但是,就像很多好的演员一样,张振华“拎得清”,他分析了自己的长处与不足,学会了《大红袍》这部书,却没有走先生“静功”说书的路;而是结合自己的长处,开创了一条被大家津津乐道的“小书大说”的演出风格,在书坛上独树一帜。同时,因为说《大红袍》的名家、演员很多,张振华就另辟蹊径,花了十数年的时间,精心自创打造长篇《神弹子》,使这部原来《大红袍》开书前的“铺垫书”,成为了当今书坛又一部传世佳作。
听张振华的书,首先的印象就是“清”,书路清、理路清、口齿清。因为《神弹子》讲述的故事,原本大多是单独成篇、关联性不强(有人称之为“盆景书”)。张振华就要把这些互不关联的情节重新整理,故事要讲得清爽,道理要让人信服,表述更要清晰。尤其是如何来“开书”,对于韩林之妻“嫂嫂戏叔”这回书,张振华动了很多脑筋,现在改成“倒叙”,由韩林与杜鹊桥见面、通过杜鹊桥讲述来展开全书。这样一来,书顺了、也紧凑了,加上上下手两个人有说、有演,跳进跳出,一下子把人吸引在书情中。紧接下来就是“抛头”,又是一回吸引听众的“叫座书”,进书快,把空隙的地方全部补上了。
张振华说书讲究“拎”,就是在关键时刻“拎一股劲”,平常辰光“提一股神”。有句老话“小书(弹词)一段情、大书(评话)一股劲”,这只是一般情形、表面现象。在中篇评弹《林冲·血溅山神庙》中,张振华这种非常“拎神”的说表之技,较之过去的版本,更加显得有特色。
张振华说书强调“情”,有情才能动人。在中篇评弹《赵氏孤儿》当中,张振华饰演的公孙杵臼,面对着为了救赵家的骨血、他和程婴必须一人去死的现状,他抢着要死。你想,要把孩子培养成人,二十年的时间应该不能再少。而我如今已经75岁,难道我还能抚养孤儿20年不成?一番话说得程婴只得点头。但是,程婴说“来日血仇报后,你在泉下不知,如何是好”。张振华演的公孙杵臼笑中带泪,激情洋溢地说道,“放心啊放心,日后只要大仇已报,你只消到我的坟上,在墓碑之上敲这么几敲,公孙兄啊,孤儿大仇已报,你、你、你安息吧!”每到此处,下面总是一个满堂彩。是真情感染了观众。
张振华说书重视“新”。结合时代、常说常新。传统书说的是旧时代的内容、旧时代的人物,因此更要注意赋予新时代的感受、新时代的节奏,使“书”与当代听众更“贴肉”,从而唤起他们的共鸣。他特别注意书情不要太陈旧,否则当代小青年听不懂。他的看家书“神弹子·打弹子”一回书,张振华大胆出新,参考了京剧演员的表现手法,所以,打三粒弹子,他用了三种不同的姿势、造型来完成。第一粒弹子,摆了一个“马步”,拉弓打弹;第二粒弹子,金鸡独立,扬空一射;第三粒弹子,只见他反身拉弓,“噌”……连观众都随着伊的手势、眼神一道朝空中望去,好像真的有弹子打出去一样。
张振华说书还很注重“神”。老观众都了解,书台上的张振华双目炯炯有神、口齿清晰、中气充沛、人物形象生动鲜明,一上台就能抓住观众的注意力。新一代评弹演员,要学习张振华先生,把“精准地继承、精心地传播”贯穿于说表、弹唱、表演整个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