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事一向比较拖拉,什么事情都喜欢拖到最后非做不可的时刻才去做。于是,常常会把事情做得急哧呜拉,塌头落瓣。为此,没少被家人嗔怪。但是,秉性如此,要改亦难。不料近年来,有两件事却让我心生深深的遗憾,下决心治一治这个“拖拉”之“病”了。
一件事是,2009年夏天的一个下午,我像往常一样打电话给何满子老先生,向他约稿。按习惯,先是问候。我说:“何先生,最近身体好吗?”何老立刻明确地回答我:“不好。”我忙问:“有什么不舒服吗?”何老说:“年纪大了,天太热的缘故吧。”我又问:“我来看看您,行吗?”何老说:“不必了。你们忙,天又热,等天凉快些吧。”
听了何老这句话,我竟然说了句:“那好吧,请您老多保重。待天凉快些,我来看您。”
孰料,不久之后何老竟驾鹤西去。我闻此噩耗后,先是一阵惊愕,继而是一阵内疚,随之生出一阵深深地遗憾:想到何老生前对我们《上海滩》杂志的大力支持,不但经常赐稿,而且还与虞丹、郑拾风一起在《上海滩》上开了“沪渎三家村”专栏,逐月以其如椽巨笔,为我们作数百字杂文,针砭时弊,礼赞新风,名闻遐迩。可是,由于我的拖拉,到底未能再去看望他老人家一次。
还有一件事是,我有一对“忘年交”,是石老先生夫妇。石先生是我们《上海滩》杂志的老作者,石夫人则是一位忠实读者。多年来,我经常会听取他们的意见,改进编辑工作。石夫人还是一位资深医生,每每家人有病遇上难题时,我都会打电话向她咨询。她每次都是热情耐心,有问必答,使我们少走了不少弯路。久而久之,他们便成了我的好朋友。
记得去年年初,有一天石先生送一篇稿子到编辑部来,我看他神情有些疲倦,就问他:“身体好吗?”他回答道,还好,就是有些累,因为他夫人患了绝症,住院治疗。他白天去医院陪夫人,晚上回家休息,来回奔波,加上焦虑,故而有些吃力。
我问他夫人的病情,他轻轻地说:“医生说,大约可拖到年底。”
我安慰他,不要太着急,医生总有办法的。您要注意自己身体。末了,我还说,等最近手头事情忙完后,便去医院看望他夫人。当时,我满以为,现在还只是年初,离年底还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过一段时间再去,不迟。
谁知,这一拖,就拖了两个多月。是年4月,我想联系石先生去看望他夫人时,石先生却特地来到编辑部,悲哀地告诉我,由于他夫人是医生,十分清楚自己的病情,不愿再浪费国家的药品,不忍心再拖累丈夫,便在一天深夜里自己拔去了输液管……已于十多天前去世了。
我一听,心里真是好一阵的难受和自责,随之又是一阵深深的遗憾。我问自己:你究竟在忙什么呢?难道真的就挤不出时间去看望一下石夫人吗?唉,我的拖拉,真应当改一改了。
记得鲁迅先生在晚年病后,常要求自己“做什么文章,翻译或印行什么书稿”,一定“要赶快做”。其实,这“要赶快做”是针对每一个人的,尤其是如我这般做事拖拉之人。
从那天起,我规定自己,凡是我在工作中、生活中结识的长者,只要我知道了他们住院治病的消息,我一定尽快去探望。对病情好转的长者,就陪他们聊聊天,这不仅可以让他们高兴,而且也可以听到不少珍闻轶事,得到一些人生启迪。对身体确实不太好的长者,作一次探望,衷心感谢他多年来对我们的支持和帮助,绝不要再留下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