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我毫不犹豫地报名参加了
这一天后,上海又恢复了宁静,戏院继续演出,商店正常营业。“玉兰剧团”演至7月份歇夏,我们接到通知,军管会文艺处要举办第一届戏剧研究学习班,号召大家都去参加。学习班以越剧为主,分编导、表演两个系,当时分管戏曲的军管会文艺处剧艺室主任伊兵担任学习班班主任。越剧界很多人都参加了,我也报了名,还特意去买了双跑鞋。可是那时社会上人心不稳,传言纷纷,当时大部分人对共产党、解放军都还不了解,处于半信半疑之中,我也有点动摇起来。
开学前夕,我路过设在常德路的学习班,就去看了一眼,陈鹏、范瑞娟等人已经在那里。当时正是午饭时间,没有饭桌也没有椅子,碗筷就直接放在地上,大家捧着饭碗蹲着吃,吃的是糙米饭、黄豆芽烧咸菜,据说还要睡地铺、洗冷水浴。我心里更是犹豫,这也太艰苦了吧。回到家,金家姆妈也劝我不要去,她帮我想了一个逃学的借口——装病。我从小就有一种类似偏头痛的病,发作时会从手指一直痛到头顶。于是我借口生病,住进了一家地处偏远的医院,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休养,病居然真的好了,再也没有发过。住院期间,军管会非但没有来追问我逃学的事,反而派人来慰问我,要我安心养病。我既心虚又惭愧,只能含糊地应着。徐玉兰和团里的姐妹有时候也会来看望我,玉兰大姐还告诉我一些学习班里的情况,渐渐地消除了我的顾虑。学习班快结束的时候,徐玉兰邀请我参加她们的毕业公演,剧目是《小放牛》。我还和范瑞娟合演了《盘妻索妻》,和徐玉兰合演了《游庵认母》。
到了1950年举办第二届学习班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报名参加了,还主动承认了去年装病逃学的事。在学习班里,我们第一次学了社会发展史,接触到类人猿这些知识,觉得十分新鲜。除了上课便是听报告,说过去演戏是为了挣钱养家糊口,现在我们成为国家的主人,演戏是为人民服务。大家顿时觉得地位不一样了,有一种受重视的自豪感、使命感和光荣感。
解放后不久,戏曲改革的大幕渐渐拉开,改戏改人改制。玉兰剧团是第一批实行姐妹班的剧团之一。一开始,虽然废除了老板制,但剧团结构还是沿用原来的,人事臃肿开支庞大,主要演员和普通演员之间收入差距悬殊,演出需要卖座八成才能保本。1950年9月,玉兰剧团由明星大戏院转入卡尔登剧场(后来的长江剧场)演出,进一步改制。经过精简后,只需卖座七成就够本了。如此轻装上阵,剧团的票房又好,日夜两场,基本场场客满,全团上下精神振奋,面貌焕然一新。
在“卡尔登”的打炮戏是《鸳鸯剑》,连演连满了一个月,全团发红蛋庆祝;演满两个月时,还印了一套瓷碗作为纪念。演员的基本工资以戏票为底数,卖座好收入就多,那时我们常常能拿到“双薪”甚至“三薪”。姐妹们手头宽裕之后就纷纷“顶”房子(注:“顶”是“典”的俗称。就是使用方给业主方一定量的钱或者硬通货,数目略小于房屋时价,钱的利息作为租金。若干年后,房主归还钱或者硬通货收回房屋,如超过期限后则不可赎回,叫做典死,房主就失去房子所有权),买家具,置起一片属于自己的小天地。我也在静安区泰兴路一带“顶”下了两间新式里弄房子,正打算把父母弟妹都接过来,实现一家团聚的梦想,不料这时家乡却出现了一点意外。
解放前夕,地主们纷纷把手中的田地低价抛出。我接到母亲的来信说,现在家乡田很便宜,我们是不是也买一点。于是我就把积攒的几两金子加上手头一些纸币寄了回去,在家乡买了六亩半地。没想到土改时,家里来信说,我家要被划成地主了,我听了一下子懵了,遇见管土改工作的邢指导,我说:“我们家才买了六亩半地,就变成地主了。”邢指导说:“六亩半地怎么能算地主呢?不可能吧,我去帮你了解了解。”邢指导去了之后,向当地工作组说明,这六亩半田是我劳动所得买的,且不满三年,按政策不应划为地主,最后定了个“小土地出租”。经历那次风波后,我决定马上把父母接来,一家人从此在上海定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