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这是一次规模较大的调研行动 

　　时隔一个月，马文瑞即开始了他的陕南之行。这是一次规模较大的调研行动。 

　　1979年6月9日至21日，历时十多天。马文瑞率领省计委、经委、农办、财办等10个委办厅局的负责同志一行20多人，经过了眉县、宝鸡、汉中、略阳、安康、宁陕等13个县，一路深入工矿、农村，召开大小座谈会几十次，当场拍板解决了一些久悬未决的问题，掌握了大量的实际情况。 

　　六月的秦岭，重山叠翠。省委调研组乘坐的几辆吉普车，翻山越岭艰难地行进在大山深处。马文瑞望着车窗外面的大山，心中的焦虑却在加重。从发展传统农业来讲，这样的山区，土地条件的确是很差。一路所见都是些挂在陡峭山坡上的小片土地。农民们站在坡上挖地，一伸手就可以摸到地面。坡度大都在四十五度之上，天上一下暴雨，水、土、肥就大量流失，群众称之为“三跑田”、“挂薕地”。马文瑞看了眉头皱了起来。这样的土地种粮怎么行呢？ 

　　这天，他来到地处秦岭深处的宁陕县。这里交通闭塞，人们的见识自然有限。在十字街口的小广场上，车子停下来。当地老百姓看见一下子坐车来了这么多的山外人都很惊奇，纷纷围观。马文瑞要求下车同群众见面。县委书记还有顾虑，说怕安全保卫有问题。 

　　马文瑞笑着说：“你放心不会有问题的，山里群众可好哩。‘文革’中彭真同志就在商洛山中度过，每天都上街和普通老百姓在一起，还交了不少好朋友。有一个卖柴的见他上了年纪行动不便，就特意给他做了一个拐杖，至今传为美谈呢。” 

　　马文瑞说着执意下了车。群众看到车上下来一位长者，显然猜出是个“大官”了，都纷纷围拢来看。马文瑞问面前的一个老者：“老人家，你家的日子过得还好吧？早上吃了啥子饭？” 

　　老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日子嘛？总还能过得去吧，早饭吃的豆粥、泡菜。还能有啥子好吃。”

　　大伙嗤嗤地笑起来。有一个调皮小伙子说：“还有得山珍海味吃哩。”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大家知道‘四人帮’吗？”“不晓得，我们只知道宁陕有个石人坝，那里山路好远好远哩。”这一回，小伙子可不像是开玩笑，而是一本正经地指着南边的一片大山说。众人大笑起来。有人笑得岔了气，双手捂着肚子还忍不住笑。 

　　马文瑞也忍不住笑起来。这时，他发现人群里有一个人始终没有笑。那是一位衣衫破旧的中年汉子，他裤角高挽起、赤脚穿着草鞋，头顶是大巴山区农民习惯包的蓝布盘头。他站在一担柴禾旁，右手托着担子，左手用毛巾擦着脸上颈项的汗。他的黑瘦的脸上非但没有笑容，而且还布满了愁云，昭示着生计的异常艰辛。 

　　马文瑞拨开人群，走到卖柴者面前：“老乡，你是卖柴的吧。”卖柴者好像还没反应过来，木木地瞅着面前问话的人，半晌才说：“嗯，你买柴禾？”“担了多远的路？”他不回答，只是把手中的毛巾往肩头一搭，伸出四个手指头。 

　　“四里路？”“四十里。翻两座大山哩。”“这一担柴有多重？”“两百四五十斤吧？”他的脸上的表情依然是木木的。周围的人全感到了惊异，如此瘦弱的一个人，两百四五十斤的一担柴禾，四十里山路……这该要耗费多大的体力！ 

　　马文瑞的眼睛湿润了。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问：“能卖多少钱？”“卖个三两块钱吧。再贵了没人要。”全场顿时陷入了沉默。这就是我们的山区农民，他们真是用自己的一副肩膀，咬牙扛着沉重的生计。怎样才能尽快改变这种状况呢？ 

　　宁陕县城十字街口的见闻，令马文瑞大为吃惊。像这样的地区如何发展经济呢？那晚，躺在宁陕县招待所20世纪50年代盖起的破旧瓦房的弹簧床上，马文瑞望着旧报纸糊的天花板，完全失眠了。到后半夜，吃了安眠药都无济于事。他干脆不睡了，披衣坐起身来，在黑暗中想着心事。 

　　外面如水的月光，从窗户上方的玻璃投射进来，马文瑞的眼前再次浮现出卖柴者愁苦的面容。他突然之间又想到了“文革”中被监禁的日子。外面是黑色的山峰，像看不到天空的高墙一样，如何突出这偏远闭塞的重围，让秦岭山中的老百姓感受到党的新农村政策的温暖呢？